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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et her g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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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Tails Azimuth
事是从今年元旦开始的,现在已是十二月,圣诞即至。
美国本科生们充斥的校园很热闹,走在路上,随处可见那些可爱(cute)得一踏糊涂的男生。
他们不仅英俊潇洒,而且肆无忌惮,动不动就会拉扯自己的裤裆,宣告世界自己巨硕。
而我对此,总是倍感深恶,极其痛绝,
因为下一秒,那只手可能就随意的环抱上了某位金发美女,嘟囔着,“Wow, how are you”。
你说是我嫉妒吗?可能吧,是有一点。
倒并非是嫉妒的想要得到那些个金发香肩翘臀美女,而是,若我是那位随意拉扯裤裆的帅哥,多好。因为他在这里拥有着一切。
在刚刚结束的这学期里因为工作需要,分配了一个办公室。
在办公室里,用键盘把烂窗户撑着张开,把门也打开,这样空气能对流,自然风吹进来很舒服。
侥幸当坐着慢悠悠推演数学公式之余,边骂娘边批改着小兔崽子们的作业之时,手边还有一杯能品酌两口的黑咖啡,心情总是更能舒展。
办公室的视野很好,办公桌对面是一扇窗户。
每每在小屋里宣泄着自己情绪之时,开个小差,我就会看向窗外,然后目光就会转移到楼下熙熙攘攘来来回回的人流,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放映着过去发生的一幕幕,计较着自己的得与失,乐与悲。
看着那人来人往,就会想起我这不仅听了很多大道理,也想了很多大道理,但还是没有过好的一生。
我会想这一切的意义,是不是若把欲望埋得更深一些,日后的渴求会更浓烈。
我会想人生的模型到底是离散,还是连续,好像倒更像是个马尔可夫随机过程,而人们总是在局部最优求解的过程里逃不出来,步子迈得大了,来来回回晃晃荡荡还会扯着蛋。
我会想起过去的一周里,有两晚没睡,而夜观星象掐指一算,离开家,一年了。
这一年里我经常泪流满面,我想海外生活让很多人都泪流满面。
有人说留学生活是一个找寻自我的旅途。
对于这个旅途,我们本来/本想/本都应该,惮其路遥不置可否,但回头一看,说出口的总还是,你该上路。
听明白那些白开水英语还好,像李雷韩梅梅总是好,而我总是敷衍个好好好。
那些老美的字里行间婊味弥漫,我力不从心,嗅不出来,插不进去。
我的办公室不属于我一个人,还有一个印度三姐,一个某国色魔(从此处开始“色魔”简称 S)。
他们都不常来,我们是不同国家的流浪者,却有着相同的心路历程。
这句话是我从某个下雨的早晨之后,总结出来的。
那是早上 8 点,我在楼下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看见办公室的灯亮着,窗户被键盘撑开,
“啊,居然有人来了”,我心里嘀咕着,那一刻我已然隐约察觉到今天是个色魔遇光头,狭路相逢不走心者胜的开局。
我开门进办公室,看见他坐在边上,便打起了招呼,
我:“Hey, haven’t seen you for a while.”
S:“Yeah, how are you?”
因为外面下着雨,而我没伞,所以外套湿了,很沉,头上的帽子还在向下滴水,狼狈至极,
整个外表看起来就是要骂娘了,而此时这句 how are you 就像一次犀利的刺击, 向我的心理防线进攻,若被刺中,不说崩溃决堤,后回合过招肯定劣势毕现。
我收了收心,坚定了一会眼神,应他的,依然是那句美国人一贯心如死水的 “Good, how are you?”。
然后脱下外套,外露衬衣,摘掉帽子,换掉鞋子,一气呵成。
湿漉漉的一身又干爽了起来。S 的刺刀扑了个空。
S 不依不饶 ”How’s your life?“
我靠,居然还要问人生,我心里嘀咕着,
因为要把改完的本科生的作业送给老师,所以随便应付了一句,“Just working”,之后便起身开门。
出门的时候其实心里咯噔了一下,因为他的问候里带了些许真心,而从古至今那都是最有威力的武器,三分伤己,七分伤人。
跟教授交完差之后,回来推门而入,他在边刷 facebook 边做论文,看样子是进入了工作状态,
我静静的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,左右挪了挪,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各自忙碌了起来,空气很安静,只有些许干活的深呼吸和叹气声。
过了些许分钟我有点儿累了,便开了口,"How's your life?"
他没看我,说道,“啊,被前女友甩了,生活一团糟。改不完的作业,交的论文老师也不满意。”
听完我有点儿懵,心想,你长得一脸乱七八糟的胡子,我一秃头,两这种形象的居然聊人生的第一个话题就是这么走心的失恋。
我伪装着自己的坚强说,“没事,失恋这种事情常有,我也一样,刚被分手一个,过段时间就过去了”
“I can feel it”, 他缓缓侧过头看着我说,“I can feel it”, 眼睛有点点红,
潜台词里他认可了我说我失恋的事实,而否认了我所谓过段时间就会过去的说辞。
他是个高手。
我如此竭力掩饰的那颗玻璃心上的残缺,被他轻易的发现了,而且一览无余。
我恼羞,但并不成怒,欣然接受了接下来坦诚相待,赤身搏击的较量局面。
他不看我,低着头双手在电脑上装作边工作边开始了自言自话。假话真说,真话假装不经意的说,就是这样的吧。
S:“我们异地恋,今年年初的时候她跟我分手了”
我应到,“啊,我情况差不多”,
S:"刚分手那会真是痛苦,我一个人在房间里,自己和自己说,Oh I need a hug,说完之后我都觉得看不起自己,oh my god, why am I So needy(我个大老爷们为什么依赖性这么强)”
我不禁想起了我对别人说过同样的“我需要一个拥抱”,所幸的是我说出口了,而他没有。
S:“在美国的这么长的时间里,交朋友很难,然后还经常惹麻烦,各种各样的麻烦。”
S:“我们这些国际生跟本地生不一样,她们本地女孩觉得我们一点也不可爱(cute)”
S:“我来美国一年多了,满两年的时候我就会回去,因为我和我的母校签了合约,满期了就会回去教书。”
S:“我经常去学校看心理医生,因为有很多话你不能和朋友说,你和朋友说了就当不成朋友了,那些话我都和心理医生说”
这些所有的所有,他都像是说给我听,实际上他只是把那些反复和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又反复了一遍。
整场我没说什么,更多的是扮演倾听者的角色,在整个过程里我们并不是对打,更像是他在对着空气舞拳,我在旁观,却已被打得很疼。
我没向他哭出声,但我更不敢笑他,因为我失恋那会自己一边听着“let her go”一边泪流满面的画面,记忆犹新。
记不清楚那天是怎么结束的对话,只记得那天早晨的雨和略暗的光线和我们的对话很相映。
然而生活并不是只有阴天,雨下完了天就会放晴。
之后过了挺久,有天又见了他一面聊了会,他说过几天他答辩完就坐飞机回国了,很开心。
我愕然感叹时间过得这么快,只打趣的留下一句“Don't go after your ex when you go back, ever again”跟他告别,
我以为这就结束了,没想到在他答辩完等结果时,我们在会议室还见上了一面,他匆匆忙忙之间拉住我说,“那天你说的 ex 什么的真逗,我有新女朋友了,来来来,给你看照片”,
一顿狂翻手机相册,点到一个女孩的照片,"This is my new girlfriend“。
一边说着 “She is so hot" 一边放大拿给我看,
我看了一眼,会心一笑,便开门离开了,是的,人美胸大屁股翘。
最后的最后,就是前两天在 facebook 上看到他的状态了,
第一天的状态是在离开之前,去玩了一把跳伞,
第二天的状态是回国之后,开始秀自己和新女友在一起的照片。
人生啊人生,Who knows, who cares.